【双玄】此心无渡（三十）-飞花不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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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拙的金纹流动，阵门再度开启，入眼的却非阴森洞府或是巍峨宫殿，而是一处清净的茅草屋。远望处天朗云疏，青山苍翠，万叶穿林。

堪堪脱离险境，师青玄连指尖都是冷的，这一缓神，方才发觉自己是半窝在明兄怀中的，青年耳根蓦地红了，匆匆挣开那人手臂落了地，转头却见黑衣男子长眉蹙锁，若有所思，似是完全并未留意到这些。师青玄轻轻扯了扯他袖口：“明兄，你怎么了？”

“无事。”鬼王不动声色地掩去手中符咒，他方才所画缩地千里的连接阵点分明不是雨师乡，却仍是被传送到了此处，想来那梦中所见，紧随着师青玄的意识，单凭外物怕是无法轻易扭转。

再回身一看，谢怜身畔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花城，他还是那身如火的枫衣，过分苍白的俊容上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，正半挑着眉峰看向这边。

四人越过田间，推门而入，入得屋内，师青玄终于长舒一口气。

谢怜道：“不用再跑了吗？万一裴将军赶到这里？”

花城看了一阵外面，掩了门，轻描淡写地道：“放心。这地方的主人他不敢惹。”

谢怜思量片刻，还是道：“三郎，这事乱糟糟的，恐怕在上天庭牵涉甚多，你还是别跟过来了。”

花城却笑道：“上天庭怎么样可不关我事。我不过跟着你随随便走走看看罢了。”

听闻此言，师青玄忽地抬头道：“太子殿下说得对，此事牵涉过多，我便关这里不出去了。各位，不用再帮了，此事，到此为止吧。”

在他说到“到此为止”四个字的时候，谢怜忽觉气氛有些不对，他回看身侧的地师仪，那黑衣男子冷漠如常，俊美深刻的面容上全无表情，但谢怜敏锐地察觉道，在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之下，有一股压抑的怒气。

回想到前后发生的总总，谢怜忽然有种不好的猜测，他沉默半晌，忽道：“风师大人，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？”

短短的数日之内逢此巨变，师青玄已是身心俱疲，却还是抬起眼，勉强笑了一下，道：“太子殿下，你说。”

谢怜道：“你和水师大人，是否有什么把柄被那白话真仙抓住了？”

师青玄面色微微发着白。

心知自己的猜测大约已八九不离十，谢怜叹了口气，低声问道：“风师大人，那我斗胆再问一句，你飞升的那一晚，是不是一个寒露前夜？”

青年素来清亮的眸中覆了一层痛色，眼帘落下，睫毛不住地抖着，良久，深吸了一口气，涩声道：“是。”

事已至此，前因后果已逐渐清晰，本来，倾酒台那夜，他已经设好了极为牢固的防护阵，只要师青玄不开门出去，他就不会受害。而他却主动开了门，若是有把柄在人手，那便说的通了，比如某人在对他通灵时，第一句一开口就直接抛出了那个把柄，使他没有反抗的余地，也不敢声张，不得不照对方的指示去做。

且倾酒台后师青玄的反应也耐人寻味，他又不是冤大头，如果是被害被阴失去了法力，正常的反应，应该是愤怒至极、追查真相、暴打真凶。然而，这些他统统没有，愤怒是有了，却不是对白话真仙，而是对自己的哥哥。对旁人说的，则是“到此为止”。

这当然是完全不正常的，只有一种情况例外——

除非，师青玄的飞升，和这血社火主角的死脱不了干系。白话真仙要选在这个日子，绝非偶然，他先把师青玄传送到博古镇，让他看一出血社火的精彩大戏，再带到倾酒台对他下手，几件事串联起来，白话真仙想表达的东西就再清晰不过了：寒露前夜，那位却突遭厄运连连，直至家破人亡，力竭身死的贺生，和成功渡劫飞升了师青玄，这两人的命格，原本是反的。

偷天换日, 瞒天过海，何等的大胆，何等的目无尊法，若此事为真，那就太可怕了，必须慎重视之。谢怜的面色逐渐凝滞。正在此时，茅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，但听数声惊呼叫，有农人嚷道：“杀气腾腾的想干什么！拦住他！”

花城向外头瞄了一眼，道：“是裴将军。”

裴茗方才明明被权一真抡起榻一通猛砸，此刻却完好无损地站在外面。他手扶长剑，面容俊朗，眉眼间英气夺目，依旧是一派风采卓然。雨师家的牛本欲拦他，有意刁难，但裴茗堂堂坐镇北方的武神，又怎会被几个农人所阻？直接无视了，又向前几步，提气喝道：“青玄出来！你别闹性子了，你哥天劫提前了，来势汹汹，形势不太好，怕是要出事了！”

师青玄原本是打定主意躲屋子里不出去的, 反正裴茗不会硬闯，但一听这句，道：“什么？！”这便开门冲了出去。

裴茗扫了他一眼，了然道：“你果然又跑这里来了！”

师青玄一脸愕然，须臾便反应过来，又往回跳了一步, 道：“你你你别唬我，哪有这么快？这也太突然了，我以为至少还得几个月？”但想起方才在仙京，他哥的确是匆匆离开的，仿佛是去应对什么要紧的事，他立即并起二指去触太阳穴。这是通灵术的手印，然而，举起手他才记起自己已尽失法力了，连惆怅都顾不上，连忙抓住谢怜道：“太子殿下，快帮我看一下，这是真的吗？”

谢怜打开通灵阵一看，里面已然炸了，众神官七嘴八舌地惊呼不已：“我的天....这架势，不愧是水横天！”

谢怜点点头道：“是真的。”

置气归置气，然兄弟二人骨血相连，总归是放不下，师青玄一听，登时急了：“我哥人现在在哪，裴将军你快带我去！”

裴茗也不同他多言，伸手道：“走！”

往事前尘滚滚逼至，鬼王步伐错动，如同往昔一般，又一次一语不发地拦在了师青玄面前。

见黑衣男子面容阴沉肃冷，神色似是不太好，师青玄长叹一声：“哎明兄，我谢谢你！但是此番也顾不得，先把眼前的危机对付过去再说。”

——果然，无论是重来几次，你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帮你哥么？

那黑瞳两点亮色骤灭，凝成霜刃极寒，再不起涟漪，心中某处寂灭成灰，痛得仿佛已经不会再痛了。